这个春天

【导读】至此我才明白，今天他的表现，并不只为了对象这一件事，这件事只不过是诱发了他深埋于心底的巨大痛苦的导火索。在此之前。

季节好像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春天已经来了很久，可那欣欣向荣的景象却迟迟没有出现；天空老是阴沉着个脸，但总不降下一场雨来。本该很长的草还探头探脑地在风中瑟缩，本该展开的树叶依然被囚禁在芽苞里。天气又冷又干燥，空气里充斥着扬起的尘埃。除了每天都做雷同而枯燥的工作以外，剩下的就是一个人呆在宿舍里，抱着冬天的火炉在春天里取暖。

这样的日子很难打发。看电视吧，那些充斥着许多神奇的假广告和嘻嘻哈哈又吵又闹的所谓娱乐节目只能使人更加的烦躁。想静静地看会书，却又专不下心来。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但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有几个闲的，却都聚在一起打麻将，而我又没有打麻将的天赋。

以前逢着星期日，心想，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一天，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日程。于是每逢星期天，我总是起得很早，以此来延长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在这些时间里，我可以和其他人打打球，可以一个人找一处僻静处看看书，可以找个谈得来的朋友聊聊天，心血来潮还要登上山顶吹吹风或狂喊一阵……总之觉得过得很充实很有意思。可是现在，一切都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不知是时光过早地老化了我充满活力的机体，还是一成不变的生活麻痹了我活跃的思维，一个人整天精神恍惚，身体疲倦，嗜睡成了唯一的爱好，工作时也是丢三落四。我自己也厌恶这种状态，但是却无法自拔。每天起来，都要面对这样枯燥乏味的一天。

一条死鱼浮在东山肚皮朝天

突然就开肠破肚

跳出一颗鲜红的心来

鸟儿的嗓子发炎睁开迷糊的眼

又被一束箭射回树丛

一束阳光挤进窗户

半袋方便面干涩地躺在床头

埋怨空腹的暖水瓶

一只老鼠掉进水桶

虚惊一场慌忙逃走

臃肿的身子

在想象中被柔弱的腿驮着奔走

终于下了一场雨，天气突然放晴。打开窗户，对面的几棵杨柳蒸腾绿绿的烟云，凭经验，那定是柳树抽芽了。院子墙角里的草也长了一大截，摇摇欲坠地悬着一颗颗水珠。此时阳光普照大地，天地一片明净，冬天残留的寒冷被一扫而光——不可能不去门外散散步，透透气了。仿佛是监禁的囚犯遇着了大赦，我愉快地向野外走去。远处是一片林子，整个林子氤氲一层鹅黄淡绿。一条路通向那里，我就顺着这条路走。太阳照在背上，脚下的草地软绵绵的。

突然看见岳然提着个东西向我这边走来。岳然也和我一样，是离了家到这几百里外工作的。他是念过大学的，知识比我丰富得多。他人品不错，谦逊有礼，和我关系很好。平时有空我们时常在一起，聊聊各自最近知道的新鲜事和眼下的打算，还有那些遥不可期的理想。可是最近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听说他新近聊了一个对象，这几天估计是“见色忘友”了。

岳然脸色难看，一进门，便将一个硬东西狠狠地放在桌子上，我剥开黑塑料袋一看，原来是一瓶白酒。

“你真客气啊，找我就找我，还拿这么重的礼干什么？”我开玩笑地说。

“喝，咱俩一快喝！”

“你是不喝酒的呀，今天……”

“这酒又不是造给你一个人的，我怎么就不能喝？”没等我说完，岳然早已将酒瓶打开。看他的表情，我已明白了七分。为了不让气氛一下子沉到谷低，我并没有冒然问他之所以如此的原因。

毕竟没有常喝酒，我们俩一瓶还没有喝完，岳然已经喝得有些高了，嘴里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说他这些日子回家瞅对象去了。对象是一个同学介绍的，人不错，条件好。他们见面一聊，彼此都觉得有共同语言。开始他们又是约见面又是打话，看来还有戏。可是过了不久，他给那女的打电话，对方的手机老是说不在服务区，他又发短信，也不见回一条。他心里知道，这事儿估计是没戏了，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女的的变卦会如此突然呢？于是他直接去她家找她，那女的一出来，开始时吞吞吐吐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后来他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是嫌他工作地太远了。听意思，那女的有此想法是综合了“多方”意见的。

“我就不明白，即如此，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不和我谈呢？”岳然猛喝一口酒，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不过也怪我命苦，为什么偏偏就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工作呢。”

我说：“你不到这儿工作，谁来这儿工作，但总得要有人来、有人来在这儿做贡献呀；假如换了别人，他也不是同样有你的遭遇？同样有你这样的埋怨？这是工作的需要，还是安安心心的干好工作，让那些不愉快的事随风而去，烟消云散了吧”。其实这何尝不是对我自己的自我安慰。但岳然好像没有听我说话，只顾自言自语：

“从小生长在大山里，那四周高高的大山围得我透不过气，总想有一天能像雄鹰一样展翅飞翔，飞出大山，寻找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于是我拼命地读书，拼命地读书。终于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工作，眼看着就要实现向往已久的梦想，不料刚跑出了那些大山，却一头扎进了这一条更远更深的山沟——我并不是说我没有奉献精神，或是看不起那些默默无闻的在最低层劳动的人们，我只是认为，一个人来到世上一遭，就要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价值……你大概又要数落我了，但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会以别人的标尺来衡量我的思想或行为……”

至此我才明白，今天他的表现，并不只为了对象这一件事，这件事只不过是诱发了他深埋于心底的巨大痛苦的导火索。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过这些，而他说的这些话，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以前他总会莫名地紧锁眉头或发出声毫无来由的叹息。

岳然嘴里还喃喃地说着，语句越来越含糊不清，渐渐地没有了声息——他睡着了。我没有读过像他那样多的书，也没有怎样大的雄心壮志。虽然也曾有过一个小小的理想如一盏灯一样引照着我前进，然而早已被生活的风雨所熄灭，被时间的沙子所淹埋了。

春天已经来了很久，可那欣欣向荣的景象仍然迟迟没有出现。心里依然烦恼着，对于这种状况，我固然没有任何办法，但我总想：春天，总会要有个春天的样子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责任编辑：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