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缺憾（小说）

一

他们在没有相遇之前，双方的生活都是圆满的，至少从外表看，从世俗的眼光看，确实是这样的。可他们相遇之后，他们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此就带着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他们第一次相遇双方都在等对方的她和他。那晚他太太加班，她先生恰巧也没有按时下班。大约是在五点半左右，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等他先生回家吃饭，她特此看了一下表。可是他回短信说还要一会儿。于是她觉得无聊，就上了一会网。那时绝大多数网友的头像都是黑的，只有一个叫某某的头像，她清楚地记得好像是一条可爱的哈巴狗还亮着。于是就给他发了调皮的笑脸，他立即回应了一句“你好”，他们就聊了起来，那次他们大约聊了近一个小时，直到他先生下班后才结束的。

第一次聊天他们就知道彼此家庭的大体情况，她知道他太太在什么部门工作，还知道他有一个读高中的乖巧女儿。他很爱他的家，周围人都说他是模范丈夫；她也告诉了他她先生所从事的工作，并且开玩笑地说她们同事讲她不会见任何网友的，因为没有人比她先生长得更帅的。她也有一个非常聪明懂事的儿子在读高中。他们都各自在心里想，双方家庭都是比较美满的，这样聊天时大家就比较放松了。

于是他们在以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就这样不咸不淡，没牵没挂地聊着，以至后来他们就像熟悉多年的左邻右舍一样，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他知道他先生的性格脾气和对她呵护，她也知道她太太美丽精明以及对他的依赖；他们还知道彼此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只不过他当时是老师她是学生而已，但彼此并不认识；他们还知道彼此真实的姓名和工作单位；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会互发孩子的照片以及双方配偶的照片给对方看，可就没人提出要看本人的照片。两年中他们就是这样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那是两年后的事，有一次他说他要去海南出差，他太太还没有去过海南，想带太太一道去，她开玩笑地说很好呀，可以去度第二次蜜月。他真的就带太太去了。回来后他却告诉她，他第一次把登机的地点搞错了，本来去海南是在浦东国际机场，而他却带太太去了虹桥机场，差点误了飞机。他说这件事时，很觉得不好意思，她就安慰他说很正常，人总是会出点小差错的。可他突兀地说了这样一句“你知道原因的”。她有几秒钟的空白状态，接着脸唰地就红了，他当然看不见，可是他们彼此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个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为了掩饰，她转换了话题，说有好看的照片吗？发过来看看。他说不巧我们拍了许多，是想回来发给你看的，可惜照相机在海浪突然冲上来时进水了，所有照片都报废了。过了一会他说，这周四我事情少，你好像也没课吧？出来见个面怎么样？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就说，没事的，师兄老了，头发都秃了，就像股市的最差股，已经跌停板了，你怕什么呢？她想也是，我们已经聊了这么久，我一直把他当作师兄的，难道因为他长得难看就不见他？也太俗气没格调了。于是她就同意了。这是他们认识两年多后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她第一次唯一一次见网友。

二

他们见面是他安排的，在一个繁华地方的大宾馆的楼下咖啡厅，他先去找好了座位，就发短信告诉她具体的时间地点，她按照他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地方，可是他们彼此并不认识对方，她只能告诉他自己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其实，那是上午九点多钟，咖啡厅人本来就少，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可她本来就胆小，不敢四周乱看，他们其实只隔几张桌子，她还是给他打电话说：“我不知道哪个是你，你站起来接我一下好吗？”他就站了起来，她一看傻了，这么帅气的一个儒雅之士，难道真的是她聊了两年多的师兄吗？这哪里是跌停板，简直是涨停板么！她看见他脸不由得又红了。他们坐下后彼此都有点不好意思，可他毕竟是职业经理人，大场面见多了，很快就找到了聊天的感觉，他开玩笑说““师兄令你失望了？”她含笑不语，他真的有点紧张了，追问着：“真的失望吗？”她只得如实说了：“你真会骗人，我路上一直把你想成小老头呢”。他听后哈哈大笑，说：“不骗你，你肯出来吗？其实我有照片，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可就在他们聊得高兴时，他接到了他们公司的电话，说银监会领导要到他们单位来检查，叫他马上回去。可他还是告诉他属下说，我有点事，暂时回不去，你们先应付一下，一点左右回来。她叫他回去，工作要紧，可他却说，第一次把师妹“骗”出来，不能连饭都不吃的，没关系，我的手下会处理好的。十一点他就带她去宾馆的一个不错的餐厅吃饭了，由于他要急于回去工作，他们吃饭也很匆忙，没有作很深的谈话，更没有一点亲昵的举动，只是她们心里都有澎湃的激情！当她们一起乘电梯时，他冲动地在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一下，她回头对他害羞地笑了一下。

据他后来说，他当时是多么想拥她入怀呀。可是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不敢，他怕她生气。他说，其实我们已经相识相知两年多了，我本没有想要见她的，当时和她聊天真的只是把她当作小师妹的。可是海南之行的那件事，让我突然明白我真的爱上网络中的她了。去海南我虽然带的是太太，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他想我必需见她，看看虚拟的形象和现实是否重叠，我要给自己的感情作个了断。他本来是想如果真实中的人，和网络感觉不一样，他就可以自救了。可是事与愿违，他无可救药地真的爱上了现实中她，她也是。从此他们生活中就出现了巨大的虚空和缺憾。

又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后，他们约定在一个咖啡馆的包厢里，时间是下午三点钟。还是他安排好了一切的，她像个被宠的小妹妹一样，一切都由他包办。她到达约会地点后，他早在那里等她了，这次由于是包厢，又非常熟悉了，更多的是两年来积淀的所有思念全爆发出来了！他们一见面，他就拥住了她。开始她还是有点害羞，有点轻微地挣扎，可后来由于他的更猛烈地激情，她被融化了，她也尽情地享受着爱的滋润。她真的从没有这样被点燃过，尽管她结婚已经15年了，也不能说她不爱他的先生，应该说她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丈夫，可就是没有感受到这近乎昏眩的激情！他把她越拥越紧，她感觉到他想把她嵌进自己的肉体里似的，他像要把她吞进自己的肚子里那样，他们的舌头与舌头纠缠在一起，像要吮干彼此口中的唾液似的，一个小时，三个小时，整整六个小时，彼此就这样相拥着，纠缠着。只有当小姐要来加水，或问是否用餐时，他们才松开片刻。吃饭的时候也总是他在喂她，或者一个菜各吃一半，就像他们是初恋的少男少女一样。可那年他们一个44岁，一个是38岁，他们的孩子都已经是到了初恋的年龄了。就在他们缠绵悱恻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他太太打来的，说他家被盗了，他匆匆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快速地离开了。

三

以后他们又见过几次面，但每次都会发生点意外的事。一次是她和他见过面后，回家淋了场雨，得了肺炎。住院一个礼拜；一次他和她见面后没有任何征兆回家就感冒发烧，他也是立即去打吊针看医生，硬是拖了一个月才好；还有一次晚上，他们刚坐下，他姐姐就来电话，说他女儿不知到哪里去了，至今没回家；更多的时候，都是她们刚一见面他们单位就会发生许多一般不会发生的事……

后来她们都有点认命了，她们都觉得这是上苍对她们的惩罚！他们都觉得很愧疚，上苍已经对自己不薄了，赐予了自己一个幸福的家，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份不错的工作，你还不珍惜，还要额外的贪婪，上帝自然要惩罚你哦！他们于是就不敢再见面了，他们重又回到了网上，但他们再也不能像没见面前那样平静地聊天了，他们更多地是在幻想，他们老是想时光能倒流，他们就可以回到大学。为此他还为她编了许多巧遇的场景，她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

他们想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这样对彼此都是折磨。于是他们想我们用一种彼此都满意的方式来结束这段感情，还自己一个平静而又正常的生活吧。他问她你有什么心愿要我替你完成，她说和你出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一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他说我可以帮你完成。那时正好是暑假，她放假在家，他刚好有一个出差的机会，于是他们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踏上了冒险的旅程。他自己开车，当他和她独自坐在车里时,他们的心是多么的欢悦！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一句暧昧的调笑,都让他们仿佛回到青春岁月！他们像两个大孩子一样，一路笑着闹着,玩着乐着,浑然不知“今是何世”！

可正当他们得意忘形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听完，他傻了，他歉意地对她说，对不起，我得马上回去，北京总公司的头一定要今晚见我。她还有什么话说呢，回去吧！她心里想，今生我们只能如此了！就这样他们带着巨大的遗憾，一次次就这样错过了。后来她决定和他分手，在网上给他留了这样一段话：

“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也是我今生最大的缺憾！你使我懂得了爱是多么的甜蜜和伟大，也使我体会到了爱一个人是多么的辛苦！我们今生是有缘而无份的，我们的爱从一开始就是残缺的。这样也好，带着这种残缺，来生我们可能比一般人更能找到彼此吧。我们虽然找不到时光宝盒，让时光倒流，但有希望的人生，更令人着迷！真心地祝福你及全家幸福安康！”

后来他们真的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了，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人都非常的幸福，他们两个家庭也是令人羡慕的美满。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心中从此就有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虚空，里面到处都是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