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甜而又忧伤的记忆
槐花开了!
每到这个季节,我的思绪便如插了翅膀一般,在阵阵馨香中,飞回那个时常令我魂牵梦萦的年代。
小时候,在老家,洋槐树是最常见的树木,无论是房前屋后,还是路边田头,到处都能看到她们靓丽的身影。
当明媚的春天在柔和的阳光里姗姗来迟时,槐树便迎着暖暖的杨柳风“突突”地冒出了嫩绿的槐芽儿,一簇簇地聚在一起。这时,乡亲们望着那一树层层叠叠的新绿,绽开了如花的笑容,眼睛里充溢着希望。
春天是百花争艳的季节,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青黄不接时期,人们对那些姹紫嫣红并没有太多的贪恋,洋槐花却受到了大家的青睐和喜爱。
当桃红李白优雅谢幕后,洋槐花便在乡亲们的仰望中清雅脱俗地如期登场了。这时的槐树枝叶浓密,被笔直的树干撑着,犹如碧色白花的华盖向四周撑开,一串串,一簇簇盛开的花朵,像害羞的小姑娘,一穗穗垂向地面。似乎是在感谢大地母亲的恩泽。满树槐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洁白得如雪似玉,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扬着槐花的香甜,丝丝缕缕弥漫整个乡村。
于是,宁静祥和的村庄,顿时热闹起来了!坐在墙边或村囗的老人,沐浴着阳光,慢慢地在树下踱步。各家各户的大人小孩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找来一根长竹竿,惊得西窗下鸡窝里蹲着的一只花鸡,扯着嗓子歌唱着展翅飞向邻家的院墙,惹的邻家阿黄一窜老高,“汪汪”着以独特的方式欢迎这空中来客。母亲可全然顾不得这些,又赶紧找来绳索,把一把锋利的镰刀绑在竹竿上,擓着筐和一帮婶子大娘一起来到树下,她们举着竹竿,专门朝着花开茂盛的枝条,麻利地一镰刀钩下去,瞬间,连花带枝便飘落在地。
孩子们也欢呼起来了,不约而同地蜂涌至树下,先抓起地上的花枝,捋一把就往嘴里塞,抢先品尝槐花的香甜,惹得那些婶子大娘声声笑骂:“猴娃们,别光知道吃,来帮我摘洋槐花。”说话间,这帮孩童又欢快地一哄而散,猴子一般“嗤溜嗤溜”朝树上爬去,还故意在枝间上窜下滑,惹得大人们在树下手心捏了一把汗,“别爬了,危险,快下来。”“小心,别被刺扎到。”他们可不理会大人们的呵斥,不时的从绿叶间探出俏皮的脑袋,捋一把槐花向树下来一个“天女散花。”
我跟云最要好,我们蹲在树下,捡来母亲钩下来的花枝,边说笑边捋槐花。飘落的花瓣时而落在我们头上,给头发粘上蝶形的发饰;时而又调皮地钻进脖颈,凉凉的痒痒的;时而伏在肩上,让衣服也变得芳香起来....塞几瓣槐花进嘴里,芬芳与甘甜便在齿间弥漫。
不多时,已捋了满满一筐洁白的花瓣,孩子们也个个从树上“出出溜溜”来到地上。母亲便跟大娘们一起谈笑着擓着筐,迈着愉快的脚步回家了。我们一帮孩子,则捡来槐树叶子愉快地玩起了过家家游戏,云拿起一片叶子,对折后放在唇边,那叶子便像被使了魔法似的,发出了悦耳动听的“音乐”声,惹得大伙纷纷拿来叶子效仿。
我也挑了一片叶子,也学着云的样子,放在嘴里用力吹,但憋得双颊通红,才发出很难听的一声“噗~”,逗得伙伴们哄堂大笑。云是一个远门二哥家的女儿,跟我同岁,因为家里姊妹多,住房紧,晚上就来我家跟我一起住,平时,我俩比亲姐妹还亲。她看到伙伴们吵笑我,白了他们一眼,对我说:“来,我教你咋吹。”于是,她便告诉我不能用蛮力吹,要使巧劲儿,随后给我示范了几次,我便学会了。云说:“我比你大俩月,你叫我姐吧。”我撅着小嘴不满地说:“我妈说你得叫我姑。”
玩得正开心,忽听大人们叫着:“快回来吃蒸菜了!”我们才各自欢快地回家去。到家后,母亲已把蒸好的槐花倒进盆里,撒上葱蒜,滴几滴香油,那美味的蒸菜我是无法抗拒的,一口气便吃得衣撑肚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母亲已离开六年了。而云,也在十几年前,去南方工作时,认识了一个男孩,便如她的名字一般,飘到了异乡,在那里安了家。因为各自工作生活的忙碌,十几年都未曾再见过。
前年,就在这个槐花盛开的时节,她回来探亲,我听说了,便急切地骑了电车飞奔回去见她。面对面的那一刹那,云先是一愣,然后赶紧礼貌地让座,并说:“小莉姑,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听她叫我姑,突然感觉很伤感,也没有了来时的兴奋,才想起仔细打量起她来:时尚的穿着,精心的修饰,恰到好处的妆容,怎么也找不到当年那个古灵精怪小姑娘的影子,我捶了她一拳,说:“臭丫头,跟我也客气起来了,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叫姑多生分,还叫名字吧。”她说:“我们那时小嘛,不懂事,如今都成年了,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没大没小,乱了辈分。”坐下后,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各自讲了近些年的情况,便陷入了沉默,当时因为挂念着家里,坐了一会儿便勿勿告辞了。送我出门时,我似乎看到她的眼眶隐约闪烁着泪光......
回去的路上,我问自己,也是在问儿时的伙伴:不知云的家乡有没有洋槐树?不知在每年槐花飘香的季节,云会不会想起家乡?会不会想起那个快乐无忧的童年和亲密无间的伙伴?...
现在,每年这个季节,我都会摘来槐花,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细心地清洗,控去水份,洒上比当年更丰富美味的调料,拌上面粉,上锅蒸好,葱蒜一样不少,倒入香油,可任我再怎么用心烹饪却做不出当年的美味,也不见了母亲慈爱可亲的面容。
我终于知道,那段美好的岁月,早已渐行渐远,不复再来。那香甜的槐花蒸菜,也将永远成为我甜蜜而又美好的童年记忆。而这些年,吃槐花蒸菜,更不是为了裹腹,而是一种浓浓的情怀和深深的思念。
此刻,望着眼前这一棵亭亭玉立的槐树,那树干被岁月刻划地竖着一道道裂纹,成了那个时代的印记。突然间,我想起了两首诗:“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大抵四时心总苦,就中肠断是秋天”。“槐花新雨后,柳影欲秋天。听罢无他计,相思又一篇。”我似乎体会到,白居易在写这两首诗时,那忧伤和愁绪满肠的情怀。
恍惚间,我仿佛又听到母亲生前常对我说的话:“如今的日子再怎么艰难,也比过去强百倍,要珍惜当下,好好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
作者简介:程相莉,80后,河南新野人,一普通农村女子,全职家庭主妇,喜欢在平日繁杂的琐事之余自由地畅游在文字的海洋里,希望从中寻求一份来自内心深处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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