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娜|我与戈壁同在
【内蒙古】李 娜
我时隔一年之久,我再一次踏上额济纳的千里戈壁。车子在极速前进,我的心也像一列飞驰的火车,带着势不可挡的力,开进了戈壁深处。
走过了许多地方的戈壁,才知道它原来也是风景如画、江山似锦的。与家乡一望无际的戈壁相比,它囊括了许多种地形,就我所见,已经包含了峰峦、海子、沙漠和草甸,行进中,我的眼睛几乎要不够用了,刚刚看到一片令我惊叹的景象,就已经在须臾中闪过,另一片美景接踵而至,让我措手不及,让我满心满眼里都是富饶而广阔的景。至此,我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戈壁,额济纳的就能如此隽永而亘古,如此美妙而动人,它被人们口口相传,被人们奉若神明,被无数诗词歌赋赞美和咏叹,它在漫长的岁月中,几乎活成了一种标记和符号。
有人说,这片戈壁几乎是人类的禁区,除了天上的黑鹰,几乎少有生命领略它全部的风景。但事实上,这里还有另外一群长年累月坚守在这里的生命,他们与天地同在,与戈壁的枯荣与消长同在,即使是少见的物种变迁,他们也与它们同在,伴着生物存在的蛛丝马迹,长久存在。他们做着相当辛苦的职业,却自由而敞亮,通透而畅快,还有什么比见证历史的更迭更为神圣的职业呢?除了神话中存在的掌管天地的神,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
远远的,看到一个人立在旷野里,着一身灰暗的衣服,一动不动的,任凭戈壁的大风吹起他的头发,他似乎是在眺望远方,眺望远方早已不可追的历史和云烟。我不禁起了好奇之心,是什么人,面对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却能够毫不动摇,也没有迷失自己,而是专注地,只做一个思想者。等到车子走近了,我才豁然发现,原来那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胡杨树,一棵尚未长出金黄叶子的胡杨树。在这茫茫荒野中,陡然见到一棵迎风傲立的胡杨树,真是让人突然间感动得不得了。我想,这一棵胡杨的意义,远比一片胡杨林的意义要深远得多,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开始走到了这里,又是如何走到这里,而它的那些同伴,又都散落在了哪里。处于戈壁之中,它并不高大,却令我崇拜得一塌糊涂,我所有的语言和赞美,都不足以用来形容这一刻的壮阔。无论如何,一想到这广袤戈壁上,还有与它同行的树木,心下就温柔得一塌糊涂。一路走来,唯真情与相伴最可贵。
小时候,也曾有过这么一次错认的经历。我跟着在野外放牧的奶奶一同作伴,远远的看到一个人穿一身黑衣服,站在山头一动不动。走近了后,人没有找到,倒是看到一只翅膀巨大的黑色大雕迎风飞起,它的羽毛在风中微微抖动,身姿威武的像是电视剧里的特效动物,深深震撼我的心灵。许多年后,这一幕依然频频在记忆中出现。如今,它将被替换成一棵胡杨,一株棉蓬,一捧骆驼刺,甚至是一只四脚蛇,戈壁上所有坚韧而顽强的生命,都可堪与最美好的记忆相媲美。
下了车,戈壁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高原季风的味道,让我晕头转向,仿佛高原醉氧时的一个吻,让人在瞬息之间就失去了还手的能力。我对戈壁的回忆充满了沙子和石头,寒冷与萧索也是其中一部分,如今,九月中旬的,戈壁上,竟以外的有了温暖的感觉,而一成不变的还是宏大。在戈壁里面,在大漠里面,只要我敢敞开心扉,整个天地便都是我的,与空间秩序相比,那才是一种真正的宏大。它囊括了所有不可被囊括的东西,戈壁的荣光、梦想与嘱托,牧人的放逐、自在与坦荡,生命的繁盛、凋零与豁达,都在这一方宏大里了。而那宏大里同样包含空旷,越空旷,离天地的宏大就越近,这是戈壁与生俱来的自信和豪情,不需要任何物体的点缀和衬托,只它自己就能表现出完美的空间秩序。
年少时,不懂爷爷为何能立在窗前,看着眼前寂寞的戈壁一整天都不觉得累,烟蒂掉了满地,叹息声不绝于耳,脚步却始终不曾挪动一下。原来他只是在审视,审视草场的收成,审视牛羊的膘情,有时候也审视戈壁的转移,更多的时候,他顺带审视了自己的一生,审视当下的感受,审视这赋予广阔和宏大的,辛劳的命运。他不像我这样善于表达,却能够将自己的体会、自己的感受、自己的命运托付给天地,突显他根植于内心的从容和自信。审视背后,是一腔爱意不可言表,这个粗糙干脆的汉子,心中也有一块足够柔软的地方,收纳在戈壁上的每一份感动。
羊群慢悠悠走着,仿佛与我的焦灼与激动毫不相干,它们是我的过去,是我童年时代的见证和玩伴,我们分离了许多年,依然有一片戈壁与我们彼此都有关。如今,我们共同行走在这片连接面上,分享对方的一呼一吸,分享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粒砂石,我满足而淡然,我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坚定地与一片戈壁同时存在。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祖国边疆,向北二十公里就进入蒙古国领土。夏商周时这里属于乌孙地界,秦朝时又被大月氏占领,西汉初年匈奴人在这里放马游牧,直至今日,还有一些人保留着祖先的生活方式,他们在这里牧羊、养骆驼、养驴子,过着怡然自得的生活。千百年的光阴流转里,他们将这里认作故乡,出走又归来,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将根深埋在这里,又一次次无限留恋的回望,最终都成为被人称颂的英雄儿女,天地与戈壁给了他们最强的自信:要将生命的每一分光热都抛洒在这里,像无数先烈就义一样,怀着一去便不再回头的决心,深深地,深深地扎根。
目光逡巡过这片戈壁,所见恍若梦境,沙粒在我脚下不断聚集,又不断下陷,我所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须臾间重生,于是我面对新的自我,而戈壁面对新的它自己。戈壁滩上的每一粒沙,在显微镜下都是一座小山丘,每一株低矮的植物,在小爬虫眼中都是一棵高大的胡杨,然而这只是相对而言的高大与壮硕,与整个戈壁相比,再高大的存在到最后也只是一点尘埃。那是一部长长的纪录片,镜头摇过去,是草野、石头、沙粒和动物,它们全都沉默着不发出声音,它们同自然博弈,又无限交融,它们同戈壁战斗,又无限亲近,得到或失去,融合或消亡,战胜或投降,都在这片戈壁上经久不息地进行着。
至此,我与这片戈壁同时存在,我们同频共振,我们同生共死,我们与万物同在,我将永远将自己丢进戈壁的中心去,做那个专心致志爱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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