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眉州的夜雨

不知道为何，我偏爱着雨，尤爱夜里的雨。我记忆里的一场雨，洒在眉州城里。

几年前，我时常从我现在居住的小城，赶往百里之外的眉州，选定好时日，早早地收拾了行李，待到当天下班之后，顾不上晚饭，急急地赶到汽车站，坐上最后一班发往眉州的汽车。

通往眉州的路，路况很差，总是要颠簸上两三个小时，坐到腰背酸痛，饿肚疲累，我无暇理会这痛苦，每驶过一段路，我的心就越发欢喜，也越发焦急，欢喜的是又离她近了一点，焦急的是为何行进的如此缓慢。

我的心早早地飞跨过了这百里之地，落到了眉州城里。这座我并不十分熟悉的城里，有一个我日夜思念的姑娘，我朝思暮想的女人，我的挚爱，我的世界。我爱上这座城，因这城里有我心爱的姑娘，尽管我对这座城并不十分熟悉。

在这两座城市间来来往往，成了那时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每月期盼着时日的到来，我计算着日子，十天，五天，三天二天，我就要前往眉州这座城了，没有任何事物能将我阻挡，那里有我的姑娘，我要飞奔去见她，没有任何事物能将我阻挡。

到过那么多次，眉州的夜雨，我只遇见过唯一一次，在我最后一次奔向这座城的那一晚。它像是听见了到了我的声嘶力竭的哀吼，撕心裂肺的恸哭，随着我哭泣，伴着我流泪。

我躲在旅店中，肆无忌惮地恸哭流泪，卸下了男人的外衣，裸露出铁甲下包裹的，滴淌着鲜红色血的心，看着它哭，哭哑了喉，发狂的笑，笑累了，默不作声的滴着泪。

窗外沙沙声渐起，越来越近，终于是靠在了我的耳边，我知是下起了雨，深冬的夜雨，定刺的人心骨作痛，定是冰冷无情。

夜半人静，电话响起，那头我心爱的的人啼哭着说，不忍与我的分离。我挑门而出，疾步踏上街心。街灯的笼罩下，雨透着光，漫天地在撒，撞在我的脸庞，似冰一般的寒心，像针尖一样的刺人。雨从漆黑的穹顶间肆意飞落，淌在街面上，冲刷着纤细的尘，顺着街角，卷走秋落的叶。

街上已无行人，风卷着雨，卷着零星疾驰而过的车，激起寒意，向我扑来，那刻我胸膛满腔的火，寒风吹不熄，寒雨浇不灭，我分外焦急，迈开双腿，奔跑在街心，风夹着雨来将我阻拦，淋湿了我全身，我不在乎，雨水浇透了我的发，流进我的眼角，我胡乱地抹去，在雨幕中，我只顾着奔跑。

我穿过几条街巷，拐进她寓所楼下，站在街灯下，双手拄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腿无力地颤抖，喉咙干裂地撕痛。雨洒在我的后背上，寒意刺向我的背脊，背脊下是那颗火热的心，炙热跟严寒隔着我的皮肉，在这雨夜里对峙。雨水顺着我的发根，流进我的眼角，我极力地睁大了猩红的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紧闭的铁栏门。

我的姑娘终于跨出铁门，撑着伞，站在我的眼前，她还在哭泣，双眼红肿，风卷起她的长发，卷起她的衣角，她在这雨夜中瑟瑟发抖。她盯着我，左手撑着伞，右手捂着嘴角，同天一起在我眼前哭泣。

我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向前跨出一步，猛然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撑着的伞跌落在地，她靠在我的肩头，双手紧搂住我，大声地哭了开来，耳边沙沙的雨和呼啸的风，冲淡了，吹散了她恸哭的声音。我紧紧地搂着怀中瘦弱颤抖的身子，生怕她再次离去，我轻拍着她的肩，眼中热泪夺眶而出，雨水顷刻间与它混淆。

我轻轻地唤着：不怕，不怕，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我试着将她推开，她将我搂的更紧，我流着泪，笑着亲吻了她的额头，轻轻地说着：下着雨呢，别淋坏了，我拿伞。她才松开手，又拉住我的手，我转身弯下腰，将伞拾起，抖落了伞面的雨滴，遮住她瘦弱的身躯。她抹着脸上的雨水，我伸过去，吻干她眼角的泪珠。她破涕而笑，伸出衣袖擦干我一脸的雨水，踮起脚尖，吻上我冻的冰冷的唇，泪再次挂在她的眼角，雨洒在我露出伞外的身躯。

街灯映着漫天飞撒的雨，映着我们的身投下长长的影。我们在雨中徐行。旅店中，换下湿透的衣衫，擦干她的发，我眼中闪着泪光，问到：为什么，你执意要分开我们。我亲吻着她眼角的泪痕，她吻过我的脖颈，做最后一夜的缠绵，伴着窗外漫天的冰雨。

这便是我记忆中，一夜眉州城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