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唱歌的蒙古族姑娘

作者：张玉瑜

 

那年 我们相遇

 

“我虽然不会讲蒙古话，但我深深的爱着草原，我虽然不穿着蒙古袍，可我爱喝飘香的奶酒，朋友们朋友们，欢迎你来做客……”

在全民K歌里听见她的声音时，不由再次陶醉在她那天籁般的歌声里，穿过悠扬清澈的歌声仿佛看见碧绿的草原上，毡房点点，炊烟袅袅，羊群洁白，一位身着棉质白色衬衫、水蓝色裙子的女子，在春日午后阳光下抚琴吟唱……她就是我初入职场认识的蒙古族姑娘---苏日娜。

一转眼我们分开有八年之久了，那一帧帧朝夕相处的画面，像落日映照在河面上，闪着温暖的光。

那一年，因工作需要我被派往监狱最偏远的中队，围绕在中队周围的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芦苇滩，每年初夏，漫天飞舞的柳絮不由分说钻进鼻孔内，痒痒的一个劲的喷嚏不止。每天骑着自行车，十几公里的路面崎岖不平，沿途中时有漫天黄沙、时有暴雨倾盆，待我一路坎坷骑到中队时，臀部和双腿都酸痛得都不听使唤了。每每遇见天气不好时，同在一个中队工作的蒙古族姑娘苏日娜，就会热情的邀请我去她家喝奶茶、吃油果子和香喷喷的手抓肉，茶余饭后再听她弹几曲吉他，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一唱起歌来那柔情、清澈的嗓音能立刻勾人魂魄，让我痴迷得无法自拔，而她一岁多的儿子铁木君只要一听见妈妈唱歌，就会不由自主的舞动着小手、踏着节奏，扭着小屁股，欢快的跳来跳去，开心极了。

 

美好 小岁月

 

或许是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让我们越走越近，有时嫌路途远下班后索性就不回宿舍了，留宿她家学做蒙古族特色饭菜，饭后一起唱歌、一起弹吉他、一起坐在炕上促膝长谈，随着交往的深入慢慢得知：苏日娜父亲是一名帅气的优秀的军人，让她很是自豪，母亲是监狱子弟学校的一名儒雅教师，可不幸的是她从小就失去父亲，守寡后的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她们几个儿女拉扯长大，她和弟弟、妹妹三人先后考入监狱的公务员。婚后，苏日娜的丈夫没有固定工作，迫于各方面的压力，丈夫经常酗酒，随着孩子的出生家庭越发拮据……即便如此，她却依然勇敢乐观面对，学会和磨难握手，就像一棵坚韧的小草，越是风雨交加越是生命力旺盛。

在平日休闲时光里，苏日娜最喜欢哼着小曲收拾房间，家里几件简陋的家具被她擦的锃亮，还时不时的移个方位，盖上白色蕾丝巾，累了就安静的在阳光下看书、练字。苏日娜好像极有插花天赋，春天的沙枣花、夏季的野花、秋季的狗尾巴花、甚至是冬季里的野草与枯树枝，让她插在瓶中也能呈现另一种美好与禅意。那些年，物质上的贫乏并不能阻止她精神上的富足，就算一无所有，她一样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我想这就是苏日娜深深吸引我的一面吧。

我喜欢苏日娜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能忍能让。喜欢我们一起傻的可爱、傻得可信、傻得真实的那段美好小岁月。

 

成为 更好的人

 

后来，结束了多年宿舍生涯的我，有了自己的小窝。苏日娜也从偏远的中队搬到了机关场部，在那儿我们度过了最为美好的农场版烟火生活。

每年夏季，她在院落内种植的百花姹紫嫣红、分外妖娆，红彤彤、绿油油的果蔬，可口香甜。她随便插几支花苗，花儿就会热热闹闹的开满一大盆。我很郁闷为什么自己种得绿植，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就连仅种的几颗菜苗，也蔫巴的不成气候。于是，灵机一动跑到农贸市场，买了各种肥料回来喷洒在叶面上，只见菜苗一个劲得蹭蹭往上长，心想这下可以得意炫耀一下自个的种菜水平了。待到蔬菜成熟时节，我兴高采烈的摘了一箩筐，一顿大刀阔斧烹饪后，结果，吃得我们眼泪都笑出来了。“拔苗助长”的菜，实在是太难吃了！在吸取经验教训后，通过自学和偷学，我与苏日娜真是学会了不少过日子的小技能呢。

那些时光真的很美好，我们一起度过有趣的每一天，一起做过许多有趣的事。我想，最好的友情大抵就是：就算看见你最差的样子和所有缺点，依然会对你包容接纳、关心爱护，帮助你成为更好的人。

 

变故 依然歌唱

 

几年后，单位搬迁至新监狱，我们也随之告别了世外桃源的平房岁月。苏日娜在距离单位较近的啤酒厂买了房，而我定居市区，两家距离大约四五公里的路程。每逢周末或节假日，我们雷打不动的会聚在一起，她弹琴我唱歌，彼此分享读书心得和美味佳肴。所有的烦恼与疲倦，都会在她的歌声里烟消云散。每当她一展歌喉时，我总会恋人般痴痴的望着她，奇怪如此天籁般的声音是怎么冒出来的。

三年后，苏日娜的丈夫突发重病，从发病到去世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全世界崩溃的声音。她努力撑着虚弱的身子处理丈夫后事，安抚幼小的孩子。她说她想放声大哭，狰红了脸，却张不开嘴，流不出泪，哭不出声，只有脸部肌肉疯狂拉动嘴角……也许，只有悲伤到极致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吧。她从小她失去了父亲，之后又病逝一个最为亲近的姐姐，现在丈夫又撒手人寰。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暗无天日后，除了坚强，她别无选择。经历了太多生死后她彻悟到：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苏日娜说为了儿子铁木君她要好好活着。有时候，安慰是那么的苍白，我能告诉她的就是我一直都在。

在以后的岁月里，她依然热爱歌唱，她的歌声让孩子在想念父亲的时光里得到治愈。她像一朵行走在秋天的小花，不焦灼，不浓烈，安然寂静的弹琴唱歌、读书，明媚而忧伤。经过命运沉浮的洗礼，历经重重磨难坎坷，见过太多世态炎凉，却依然乐观善良、对生活充满热忱。

 

我们 从不孤独

 

八年前因我工作调动，我们被二百多公里的距离分开。分开后的那一年，我们还时不时的电话、QQ联系，之后，渐渐得知苏日娜有了新家，他是某铁路职工，苏日娜又多了一个女儿。虽然物质上他们并不富裕，但精神上的富足让她很是知足。她的那个他，和她一样喜欢诗词与写作，他也喜欢听她唱歌。苏日娜的短发也留成了长发及腰，因为他喜欢。爱情让苏日娜瘦弱的身子日益丰满起来，细挑的眼睛里有了明亮的光。

再后来听说，苏日娜经常参加监狱和市里的各种歌咏比赛，她总是会拿上名次。近几年，她换了大房子，又买了车，现在满屋子都是书，室内外的花儿开得越发艳丽了。每个周末会为年迈寡居的母亲做顿可口饭菜，清洗衣被、收拾房间。下班回到家每天坚持看书练字、唱歌朗读，她要努力把过去没有完成的心愿都一一实现。她依然会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默默无闻地去做善事。看着那些她资助过的贫困学生如愿考上理想大学，那些病重的人在她给与的物质、精神上帮助后，日益健康，由于她的资助，让落难的外省农民工母亲终于有了奶水，可以继续喂养自己的婴儿……

苏日娜说：善良是人性中蕴藏着一种最柔软，最有力量的情愫。善良并不单是一种形式，更多的是一种内在，不是在庙里多么虔诚，而是在生活的细微之处显示出对他人的尊重与关怀。一直以来她并不富裕，但她愿意乐此不疲的帮助比她还困苦的人，她想让他们感受到这个世界并不怎么寒冷。我深感惭愧，因为这种善行，自分开后就再也没有做过。

或许是各自生活和工作的忙碌，我们近几年仿佛淡出了彼此世界，她很少上QQ和微信，只是会在全民K歌里经常听见她的歌声。每次登陆全民K歌，我都会第一时间点开她唱的歌，循环播放，会听她和一些很有水准的老师在朗读诗歌与话剧，很是欣喜在文艺的路上，她一直在前行。

偶尔，在慢下来的时光里，与往事静坐时，会将一些时日里的美，捡拾后收藏养在心中，那些年彼此间的慈悲与懂得，如冬日里瞬间邂逅的暖阳。我想我们终是感恩的，因为那一路风尘仆仆，还有人愿意伸出手，与你相扶，暖你薄凉。

感谢时光里所有的经历和铭记，其实这一路，我们从不孤独，就像此刻，我怀念，所有路过的微笑与歌声……

   （作者张玉瑜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一监狱民警）

 

司法部犯罪与改造研究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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